安途

【布梅】合离

“去，去寻找。去北方。到北方去。”睡梦中的布兰反复听到的一句话。
  北方的雪太冷了。绝境长城之外比临冬城还要冰冷。冰渣突兀地在身体底下，他想移动，但是他做不到。
  “梅拉。”布兰昏昏沉沉地喊了一声。
  蹲坐在火堆边有着褐色卷发的人回过头来，走到布兰身边。
   他的头脑清晰，寒冷并没有侵蚀太多他的思维。但是布兰觉得昏昏沉沉。
   他不需要任何人。但是布兰需要，布兰需要梅拉。
“梅拉。”布兰不由地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。她头发里有好闻的柴火香味，她眼睛里有好看的闪烁星光，她声音里有好听的尾音顿挫。
他想阻拦布兰，但他没有做到。布兰还没有死去，他也还没有完全成长。

阿多死了。夏天也死了。布兰听得见尸鬼窸窸窣窣的声音，他也听得见。布兰在害怕，他却不害怕。
“对不起，布兰，对不起。”他以为他们会死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地方，她靠在他僵硬身子上，哭泣着跟他道歉。
说对不起的应该是他。布兰费力地抬手，想要摸一摸她蓬松的卷发。如果不是他，梅拉应该是灰水望里自由自在的女孩，和玖建一起。
这次他没有阻拦布兰。一个如同蜻蜓点水的想法掠过布兰的脑海。
如果这个时候说我爱她，她会不会相信。
布兰最终没有说。
他们最终也没什么事。

熟悉的绝境长城。熟悉的城堡。熟悉的，熟悉的临冬城。应该是熟悉的一切。
布兰熟悉的一切。却不是他熟悉的。他眼见世界万物。
他们以为布兰回来了。他看着珊莎这样想。可惜布兰已经死了。
这个时候布兰已经死了，只有他活着。
还有一直没有变过的梅拉。
“非常感谢您送我弟弟回家，我已经为您安排了回灰水望的马车仆从和一应事物。”临冬城夫人甚至比她以往见过的所有贵妇还要不同，通身散发着内敛却又逼人的气息。
这就是布兰的家人。梅拉这样想。她觉得有些害怕，也许她必须要离开的理由。
梅拉想了想，还是决定去和布兰告别。
虽然她和布兰向死而生的一路北上再回到临冬城，但是她依旧相信他的身上还残存着布兰的影子。
梅拉敲了敲她向仆从问来的房间。她为什么呢？她相信什么呢？
她在相信，相信她爱他吗？

敲门声。他回过神来。
“请进。”门吱呀作响，他微微抬眼看到她。
贝里席带着诡异的微笑离开，他对于这场不愉快的谈话结束松了口气。
他看着她，她看着他。她开口说话。
他们之间从没有过如是尴尬又毫无意义的对话。
“你要离开了。”他抢在布兰之前开口。
“我不想离开你。”梅拉觉着自己的声音哽咽了，她极力想要控制住自己，但是好像没有那么容易：“但是……但是当他们到的时候，我要和我的家人在一起。”
   他微微仰着头看着她，梅拉觉得自己所有的想法都能被这个先知看穿。
   我以为我也是你的家人。布兰想这么说。但是他没让布兰说出来。
   “而且你很安全，没有什么可以危害到你了不是吗？”她勉强地挤出了一个微笑。
   但是我想要你陪着我。布兰张了张嘴。
   他还是静静地看着她。壁炉里的火噼里啪啦地响着烧着。梅拉觉得难过，她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难过，是在难过些什么。
   “你……”她觉得难过，却不自觉地说出那句话：“你不再需要我了。”
   布兰想说些什么，他却抢先着回答了：“是的，我不需要了。”
梅拉听到这一句话，一下就愣住了。她似乎知道了自己为何难过。
为了他们之间的说不清楚什么的感情，为了布兰的死去和蜕变，为了他们的离别和决绝。
盘旋不低的悲伤。梅拉觉得眼底微湿。
“你就没什么其他的要说的了？！”她似乎质问般地开口。
布兰想开口说话。他又一次回答了。
“谢谢。”突兀的感谢。
仿佛是鲠在咽喉的鱼刺，不上不下，刮得布兰心里生疼。
“谢谢？”梅拉被他弄得有些奇怪，又有些莫名的愤怒。
“谢谢你帮了我。”他压制着心里翻腾的复杂情绪。
“我弟弟为你而死。”梅拉忍着激动，上前了几步，“阿多和夏天为你而死。我，也差点为你而死……”她要哭了。
她流血受伤的时候没有哭过，她失去亲人的时候没有哭过，她却在要和他离别、要回到她以往平静和谐的生活的时候。她要哭了。
“布兰……”她开口。
布兰想要回应，他却平静地打断她的话：“确切的来说，我不是了。”他想似乎是要把梅拉悸动的念想给决断。
“不再是了。”他似乎是笑了笑。
“我记得作为布兰•史塔克的样子，”他看着她，昏暗的屋子，他能清晰听见柴火被烧得噼啪爆裂的声音，他也能听见北境每一根树枝在冷风里颤抖的声音。
他是布兰•史塔克，他却又不只是布兰•史塔克，他不只是任何一个。
“但是我承载着更多的记忆。”他看着梅拉的眼睛，布兰觉得那是世界上最澄澈、最好看的眼睛。
梅拉突然笑了，吐了一口气，眼泪还没有止住。
她知道，她是陪他一路走过来的人，她当然知道。
“你死在那个山洞里。”她笑出了声，布兰看着她。
她的眼睛，她的卷发，她的笑容。他即将要见不到的她的一切。
她转身离开了。
他没有动，只是转过头看着窗外的雪。

梅拉坐上摇摇晃晃的马车，三五仆从跟随，她的旧衣也被换成了舒适的绸缎。
这是可笑又奇怪。独自穿过绝境长城以外的人需要这样舒服的护送。
但是她没有拒绝这样荒唐的补偿，是她自欺欺人地相信着她周遭的一切事物，有一点点是因为布兰对她的关心成分在里面。
这算是什么？梅拉不止一次这样问过自己。这算是所谓的爱吗？
她不知道。
她只知道她其实不想离开，她其实想留下来，她其实想说，他算是她的家人。
可她还是离开了。因为布兰需要她，但是三眼乌鸦不需要任何人。

布兰很多时候会问他，如果那个时候说爱她，她会不会相信，会不会因此留下不再离开。
他的回答明确并且直接，他不会说爱她。
因为他不再只是布兰，他就不能再依靠着梅拉。
布兰沉睡了。他再度睁开了万物的眼。
他会觉得悲伤，为布兰，在一些时候，也为梅拉。
他们似乎不该承受这些。布兰不该承受残疾，梅拉不该承受失去亲人，他们不该承受别离。
可他们都要承受。
因为事情已经这样发生了。他闭上了眼